玥汝

【高中牲,更新不定时了】叔控,溺死二次元同人圈,s.s,每天继续说加油!!

【王天风】如果他有一个姊妹

  我叫王宵,是军统毒蜂王天风的亲妹妹,那日在城外,面对投敌叛国的哥哥,我向他伸出了手……

  (本文1w+,ooc预警,希望各位使用愉快)

  后续链接↓

  如果王天风有一个姊妹 

  1.

  我出生于1913年的中国,自我记事起,对中国的印象只有一个字——乱。

  那时的我还住在上海,父亲在一间茶馆做帮工,母亲是一家小诊所的护士,哥哥长我13岁,父母总会把平日里省下来的钱留给哥哥读书,后来我也认了字,哥哥每日也会抽出时间教我识字。

  “宵宵,过来坐好。”

  那时,每当听到哥哥的这句话,无论什么时候在做什么,我都会跑到他面前,他把我抱起来坐到他的腿上,面前的桌子上摆着哥哥为我做的识字本,那本子就是在宣纸上写着毛笔字装订在一起的杰作,我觉得太过古板,于是就在上面加了一些花花草草。

  哥哥的大手包住我的小手指着字,他念一遍,我念一遍。

  “水。”“水——”

  “火。”“火——”

  “天。”“天——是哥哥的名字!”我欣喜的抬头看下哥哥,哥哥也轻轻拍了拍我的脑袋称赞“宵宵真棒。”

  我像是吃了糖一般,心里甜滋滋的,小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,又忙攥起桌上的毛笔沾了些墨,在一张无用的纸上写下“王天风”三个大字。

  在我心里,哥哥不单单是哥哥,他也是我的老师,是我的榜样,更是我前进的方向。

  2.

  哥哥说他要去读军校。

  那时我刚刚六七岁,并不懂什么是军校,只知道哥哥说出这句话的时候,父亲和母亲都沉默了,脸色也不怎么好看。

  “爸,我想去读军校,您看看现在外面都成什么样子了?军阀割据,一个国家好个政府,内斗不止,不能统一。不久前的巴黎和会,我们作为一个战胜国,他们还想把山东分给日本,这凭什么?!”

  我第一次见到哥哥这么气愤,也着实被他的气焰吓了一跳。

  哥哥又说:“他们敢这么做,主要就是因为中国内部不团结,所以我想去跟着孙中山先生革命,别人家的男儿去得,我也去得!”

  父亲沉默良久,最终把手放在已经比他高出许多的哥哥肩上,重重的捏了一下问道“你想好了?真去了前线,你的这里,肩负的就不单单是我们自己的家,而是整个国家。”

  “是,我想好了。”哥哥坚定回答,他眼中的神情,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。

  “那你就去。”爸爸松了口,之后又补了一句,“去了就好好干,我王家的子孙,就算战死沙场,也绝不当逃兵。”

  “好,我记住了。”

  母亲听了他们的话似乎是更担心了,也连忙跑上前去拉住哥哥的手嘱咐,“天风,你一定要注意安全,常给家里写信,别让我们担心……”

  “嗯,您放心吧。”哥哥反握住妈妈的手,并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,表示安慰,“您说的,我也记住了。”

  “还有我!”我伸着手,哥哥把我抱起来,语气中带着些宠溺的问“宵宵还有什么要嘱咐的?哥哥都听着。”

  “哥哥在学校里要听先生的话,要常常想着宵宵,宵宵也会想着哥哥的!”

  “好。”

  “还有还有,哥哥在学校里要照顾好自己,不能不吃饭,不能睡太晚,也不能太拼命,还不能和同学打架……有空一定要回家来看看我。”

  “好,都听你的。”

  有了哥哥的承诺,我的心放下了不少,因为他向来言出必行,我是相信他的。

  哥哥走的那天风很大,门前的树叶被吹得沙沙响,他背上了行囊同我们一一告别,我舍不得他走,母亲也舍不得,我扑在他身上哭着不肯下来,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尽数抹在他刚发的军装上。

  父亲似是有些不高兴,板着脸让我下来,我是怕他的,磨蹭了半天才肯从哥哥身上下来,哥哥蹲下摸了摸我的头,又小声安慰了几句才转身离开。

  我和母亲那天都哭成了泪人,只有父亲一言不发,看不出任何不舍,只是望着哥哥越走越远的身影感叹了一声,“我也把我的儿,上交给国家了啊!”

  我当然舍不得哥哥,那时我虽然懂的东西不是很多,但我知道他是要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,重要到可以舍弃所有人的事情。

  哥哥走了,但生活还要继续。

  平日里我也喜欢跟着妈母亲一起去诊所,帮忙给病人接水,陪病人聊天解闷,同我一起在诊所打杂的还有一个姐姐,她姓苏,年纪应当和哥哥差不多,我喜欢叫她苏姐姐。

  苏姐姐说家里不允许她参军,但是她以后想当医生,想救更多中国人的命。

  我当然是支持她的,我同她说,我以后也想当医生。

  我在诊所的这段时间和苏姐姐的关系颇为要好,成日混在一起,夜晚人少的时候,我们也会躲在外面聊一些悄悄话,我能感受得到,她对我很好,若不是到了上学的年纪,我真愿意一直在诊所里。

  3.

  孙先生去世的那年,哥哥突然寄来了一封信,说让我们搬去重庆,他在信中的自己很凌乱,与往常的稳重大不相同,并且在信里说第二天会派人来接我们,时间非常的赶,母亲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。

  那日晚饭过后,我们谁也没有动,就等着父亲的一句话,搬还是不搬,去还是不去。

  “宵宵,那封信你也看过了,你觉得呢?”父亲把问题抛给我。

  那年我也满了12岁,这么多年哥哥寄回来的东西大部分由我收着,我从小就跟着哥哥读书识字,对他的字迹和习惯也是再清楚不过的,于是我回答道:

  “这封信上的字迹和语气都是哥哥本人写的,他这么做也一定有他的道理,信上说明天会有一位姓郭的先生来上海,到时候问他便是……”我抬头与父亲对视,认真坚定地说“我相信哥哥。”

  “嗯,说得好。”父亲好像很认可我的说法,又自豪的说“不愧是我王家的女儿,足够聪明,有我当年的风范。”

  我只是沉默不语,我自知自己年纪尚小,无法成就什么事业,可国家正在经受的种种,却是看在眼里的,哥哥与我写信时也常常谈起政治,听的多了自然也就会了些。

  这么多年来,哥哥给我写的家书中,总是在字里行间流露出他远大的抱负,他的信仰,他的理想。

  他说他想看到一个没有硝烟的中国,他说他想让我看到一个没有硝烟的中国。

  次日我早早收拾好了东西,那位郭先生也来的很早,他身材魁梧,一身便装,我站在他面前还不及他的胸膛。

  “王伯,我叫郭骑云,长官让我来接你们一家去重庆,时间紧迫,长官这么着急安排,也只是为了能在走之前见你们一面。”

  还不等我问,郭先生就已经自报了家门,可这话里流露出的信息又不免让人担忧。

  母亲按耐不住忧子之心,连忙问道“什么最后一面?天风到底怎么了?”

  郭先生犹豫了很久,看得出他知道些什么,但却又不好开口。

  “好了,不方便说就不说。”父亲替郭先生解了围。

  就算郭先生不说,我大抵也猜得到,我相信父亲也猜到了。

  孙先生刚逝世,哥哥就让我们离开上海,他常年在军中活动,想必是察觉到了什么吧,毕竟这么多年来,国统的风评可不怎么好。

  4.

  时隔6年,我终于再次见到了哥哥。

  他似乎瘦了许多,又似乎多了几分战场上的戾气,又或许是分别的时候我年纪太小,总之此时此刻的他就站在我面前,我伸出手就能碰得到他,但我却有些认不出他了。

  夜晚的重庆并没有多少行人,这里的气候与上海差别很大,至少在这样的冬天漫步街头比上海暖和。

  哥哥一身军装尽显军人的气概,我拉着他的手边走边问“哥,这么多年在部队里过得好吗?”

  他一改先前的严肃,反而笑着问我“宵宵,这可不像你,一见面就问这么俗套的问题。”

  我见他笑了,也就跟着笑起来,“我是太激动了,本来在路上想了一肚子的话想说,见了面之后竟一句也不记得,只是想问问你这些年过得好不好,虽然你总在信里说‘一切都好’,可我总还是担心的。”

  “担心什么?不相信我?”

  “我当然相信你,但你是我哥,一个人在军队里也不知道在做什么,不担心你担心谁啊?”

 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,哥哥的笑容里多了许多苦涩,他摸着我的头说,“宵宵,谢谢你。”

  这么多年,前线战火频频,他走的时候,只不过是一个军校的普通在读生,现在已经有人称呼他为“长官”了,我并不清楚他是如何才能做到现在这样的军衔,但我知道的是,这其中的过程一定是遭受了不少苦难的。

  我听他这与我生分的话有些生气,更多的是心疼,于是又重复了一遍“你是我哥!”

  “好了好了,哥哥说错话了。”哥哥忙来安抚我,我哪里又是真的生气,他不过两句话我便又原谅他了。

  “几年不见,你长高了不少。”

  “我不但长高了,也变重了,哥,你可不一定还能抱得起我。”

  “哥哥的力气大,不管再过多久,我都抱得起宵宵。”

  话音未落,哥哥似乎是想证明自己一样,竟真托着我的腰,把我举在空中,甚至还在原地转了几圈。

  我伸展双臂,尽情享受高处拂面的凉风,伴随着不知何处飘来的花香,尽数揉进我的发间。

  而我身下托着我的那双手似乎永远不会落下,也永远不会颤抖,那双手会同我一起向更高更远的前方走去。

  “长官!”

  一到声音突然出现在我们中间,我认得这个声音,是那位郭先生。

  郭先生此时也换上了军装,看他气喘吁吁的样子和跑来的方向,大抵可以猜得出他是沿着新家一路找到了这里,而且还有什么急事。

  哥哥将我放下,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回严肃,我也很自觉的站在一边,不去打扰他们。

  郭先生在哥哥耳边耳语了几句之后,哥哥转过身向我走来,他弯下腰轻轻抚摸我的头,就算他什么不说,我也能从他的神态和动作上猜出大概,他说出的话又恰好印证了我的猜想。

  “宵宵,哥哥还有些事必须马上回去,这一去,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……你回去的时候替我跟爸妈说一声,这次怕是没有办法好好跟他们道别了。”

  “好,我知道了。”我乖巧的应着,当他起身要走的时候,我还是忍不住叫住了他。

  “哥!”

  他回过头,我含着泪去给了他最后一个拥抱,我的头埋在他身上,用闷闷的声音说,“注意安全,早点回来……”

  我何尝不知道军人的无奈。

  无论发生什么事,无论人在哪里,只要上级一道命令下来,就要马上奔赴战场,没有任何可以犹豫的机会和时间。

  自那之后的许多年我又未曾见过哥哥,甚至连家书都没有,整个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,我不知道他在哪儿,更不知道他在做什么。

  哥哥在重庆给我找了一所女子学校,父母也被安排好了工作,我们渐渐习惯了在重庆的生活。

  不得不说,哥哥让我们离开上海是精明且正确的选择,在离开上海的两年后,也就是1927年,全国各地都在打仗,都在内战,上海更是涌入大量军队进行大肆捕杀,无数条人命葬送在那里……

  哥哥会不会是朝他们举起枪的一员?

  我不愿去想,也不敢去想。

  5.

  1931年,那年我18岁,那一年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年。

  再次失联6年的哥哥突然有了消息,是部队里寄来的一笔抚恤金和慰问信,信里机械且冰冷的话,向我诉说着哥哥在战场上牺牲的事实。

  收到信的那天,我刚好放假在家,父母又正巧去了沈阳,我不知道他们为何事而去,但我知道沈阳也出事了……

  日本人进来了……

  看到早报的当晚,我彻夜未眠,全然沉浸在悲痛与担忧之中,我最敬爱的哥哥战死沙场,我的父母生死未卜,这种悲伤和担忧在往后的日子越演越烈。

  我哪里也不去,一直在家里等着。

  一天,两天,一周,一个月,两个月……

  我希望我的父母有一天敲开那扇门,告诉我,他们回来了。

  大学开学了,我却没有去报到,我早就忘了这回事,更不记得时间过去了多久,只记得在颓废岁月里的一天,那扇门终于被敲响……

  我怀着心里那份小小的希望跑去开门,外面站着的却是一个从未见过的男人。

  男人西装革履,身姿挺拔,我猜他要么是从小接受过严格教育的富家子弟,要么是在部队里待过的军人,或许都是?总之现在的我不想见到他。

  “你好,我叫明楼。”那人向我鞠躬问好,我也向他回了一礼并道“明先生你好,我是王宵。”

  “我知道。”明先生的这句话,彻底把我的希望掐灭,如今能认得出我,并且找到家里来的,大抵也只有受人之托过来送信的吧。

  “您要说的话我都知道了,您请回吧。”

  听了我的话,明先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,反而像我说的话都被他料中了一般,他又神色庄重的向我鞠了一躬“请你节哀。”

  随后他又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照片,是我父母倒在血泊里的样子,奇怪的是我并没有感到太多的悲伤,也许是我在心里早就认定他们回不来了吧,这么多天只不过是在自己骗自己罢了。

  从这一天开始,这个世界上只剩下我一个人了。

  从这一天开始,我的身边再没有家人的温暖了。

  从这一天开始,我要带着他们的那一份独自活下去了。

  “谢谢你,明先生。”我接过照片小心的收好,“明先生大可不必特意过来,真是太麻烦你了。”

  “不,我必须亲自过来。”明先生用很严肃的语气说。

  “嗯?”

  “宵宵。”他这样称呼我,“我在法国帮你找了一所大学,报的是你一直喜欢的医学专业,跟我去法国吧。”

  他并没有直接说出他是谁,可这番话又确确实实交代了他的身份。

  我打算学医这件事只在信中与哥哥提起过,眼前的这位明先生应该是哥哥的朋友吧。

  “不了。”我摇头拒绝,“以前的我确实想做一个医生,可现在的我不想只做一个医生。”

  明先生没有回话,从他的神情可以看出,我的反应,还是在他的意料之中。

  这个人十分的精明。

  “我的兄长在战场上牺牲,父母也死在日本人的枪下,我又如何能安心学医?我想要去前线。”

  “好。”明先生这次回答的很快,“我同意你去前线,也同意你参加战斗,但不是现在,如果你哥哥还在世的话,他也一定希望你跟我去法国,而不是过早的参与斗争。”

  “明先生,你我非亲非故,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些?”

  “因为有人以性命为代价,托我照顾好他的亲人,很可惜,我没有来得及救下他的双亲,但我还可以保他的妹妹一生无忧,平安喜乐。”

  他说的这个人应当就是哥哥了。

  “但是……明先生,他的妹妹不需要你的照顾,也不可能一生无忧了。”

  “我知道。”他又这样说,“一开始的邀请是情意,但是你拒绝了我,而我现在提出的是交易,王宵,跟我去法国,我会给你你想要的。”

  这一次我听懂了他的话,于是抬头问道“你需要我?”

  他郑重的看着我的眼睛回答“中国需要你。”

  6.

  自那之后,我踏上了法国的留学之路。

  明先生并未告诉我他的身份,只是把往日里和哥哥互通的信件拿给我,看哥哥在写信时用的语气,就好像是同一个多年旧友交谈,想必他和这位明先生的关系应当是不错的。

  在法国,明先生研究他的金融,我学我的医学,他在学校附近买了一套公寓给我暂时居住。

  还有一位阿诚先生时常来看我,他是明先生的秘书却与阿诚却与明先生以兄弟相称,具体原因我不方便多问,大概也同我一样,是接受过明先生帮助的人吧。

  明先生也曾说过,如果我愿意的话可以把他当做大哥,我婉拒了他的好意,他也并未再提及此事。

  在我心里,就算哥哥已经不在人世了,他曾教给我的,曾叮嘱我的,我一刻也没有忘却,他一直活着,同我的信仰一起,活在我心中。

  每逢长假,我也会搬过去同明先生一起住,工作方面的事我帮不上忙,最多也只能料理他的生活起居,他资助我完成在法国的学业,我为他做些事也是应该的,我并不想亏欠他什么。

  “宵宵,你是我的朋友,不是仆人。”一日晚饭后明先生这样说我,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回答他的话“明先生对我来说是恩人也是朋友,我不能只接受你的帮助,为你做些事我自己也安心。”

  “我们一开始说好的,你不欠我什么。”

  “我知道的。”我对着他轻笑出声,“报国是哥哥的信仰,也是我的信仰,我从未把这件事看做是可以交易的事,国家需要我,我很乐意把自己奉献给她。”

  7.

  以留洋大夫的身份,我毕业后又回到了上海。

  1935年的上海和我儿时的记忆重叠起来,但却又无法完全重叠,总有些边边角角多出来,又有些部分凹进去。

  我已经阔别这座城市10年了。

  回到故乡,再次回到老家,再次推开那扇破旧的木门,再次坐在儿时的椅子上,我的身边却没有其他人了。

  我有故乡,但却没有家了……

  每每想到这里,我的鼻头都不住地酸起来,对日本人的恨意又深了一分,每当我快坚持不住的时候,这些总能支持着我咬牙挺过去。

  之后按照明先生的吩咐,我敲响了明公馆的大门。

  明先生说这里有他的弟弟和姐姐,让我在上海后安心住在这里,这原本不是我的意愿,可这次明先生态度坚决,我想着他可能是有其他考量,便也答应了。

  来开门的是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姑娘,她见了我立刻就认出来,“是王小姐吧,快进来。”

  她一边引我进去,一边大喊“大小姐,王小姐到了!”

  话音刚落,一个身穿旗袍的女子就快步从楼上走下来,我正想着这应当是明先生口中的大姐,这位明小姐直接一把把我抱住,嘴里还念叨着“好孩子,受了不少苦吧,快让我看看——”

  她又拉着我的手,仔细端详我的脸,那种神情,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,这是我与她第一次见面,她却待我像失散多年的亲人一般。

  “嗯,的确是个好孩子,以后你就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,这是阿香,有什么事都可以找她,还有明台……这孩子应该还没起床。”

  “大姐,你说谁还没起床呢?”

  一个少爷打扮的学生从楼上走下来,我想他便是明台了,明先生的那位弟弟。

  “这不正说你的嘛,快来,这位是王小姐,是从法国留学返沪的医生,你大哥的朋友,以后就住在我们家了。”

  “住在我们家?”明台歪着头看我,“为什么?”

  “明台,不许这么没礼貌!”明小姐低声呵斥他。

  我看得出,这孩子是没有恶意的。

  明家的人似乎都是这么……热情,他们的热情让我一时难以接受。

  我不知道明先生跟他们说了些什么,让他们可以视我为亲人,或许他什么都没说,或许明家人生来就是这样,有很多中国人也是这样,他们都有一颗鲜活跳动,迸发出滚烫热血的心脏。

  回上海的第二天,我便去恩济医院报到,他们给我的薪金不低,待遇相对于此时中国的大部分人算是优待。

  而且我不必去门诊,只需要在幕后做一个手术大夫,我虽然不明白明先生为什么要这么安排,但出于他的信任,我还是接受了这种特殊的安排。

  “呀,是宵宵吧!”回家的路上,有人叫出了我的名字。

  我转过头去看,那人认得我,我也勉强认得出她,“苏姐姐……?”

  “真的是你。”苏姐姐迎了上来,她的身形变了很多,但模样还是能认得出的,我更惊讶于她能认得出我,毕竟离开上海的时候我只有12岁,如今的我已经22岁了。

  “你什么时候是回的上海?”

  “昨天刚到,今天去熟悉了一下工作,现在刚下班。”

  “真是长成大姑娘了……现在在哪里工作?”

  “恩济医院。”

  “医生吗?”

  “是的,外科医生。”

  我本以为与苏姐姐的相遇是偶然,却不想他同我的目的地是一致的,后来才知道她是明家的家庭医生。

  这是巧合吗?或许是的。

 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几个月,平日里没事的时候,我就会翻出以前哥哥的信,就这么读上一遍又一遍,让他写的每一个字都刻在我的心里,确保他的信念,他的抱负,我一刻也不会忘记。

  那日我休假,于是我照例拿出信件品读,却不想小少爷突然来敲我的房门。

  “ 宵宵姐!宵宵姐快开门!大姐要打死我!!”

  我闻言忙去开门,明台快速闪身躲在我后面,紧跟着进来的就是明大小姐,她手里拿着戒尺,脸上满是怒气。

  “明台,你赶紧给我出来呀!”

  明小姐往前走想要那戒尺打明台,明台便带着我往后退,就这么一直退到墙角的桌前。

  平日里明小姐是最心疼明台的,这次不知道又是犯了什么错,让明小姐这么生气,我也只能好言劝着,总不能什么也不做。

  “明小姐……你先别激动……”

  “我怎么能不激动呀!你是不知道名明台在学校里干了什么,小小年纪就学会逃课了,这以后还怎么得了啊!”

  说着,气急败坏的她抬手就打算拿戒尺拍在桌子上,而此时的桌子上正摆着一张张信纸,我下意识伸手去护,那一板生生抽在我的手背上,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,麻木之后便是火辣辣的疼,想必明小姐也是用了力的。

  “哎呀!”明小姐惊呼一声,连忙丢下戒尺,捧着我的手,轻轻吹着凉气,心疼的看向我问“疼吗?”

  “没事,不疼。”我慢慢抽回手,轻轻收拾着桌上的信纸,将它们重新折好收回原来的信封里。

  “这些是什么呀……”明小姐也看出我很宝贝这些东西,不然也不会不假思索伸手去护,我一边收拾一边回答,“是我哥哥的遗物,他留下来的唯一的东西。”

  不知是不是我这句话的作用,房间里顿时染上了压抑的颜色。

  明台随手拿起一张我没来得及收拾的信念了出来,“‘硝烟已将我的血变得冰冷,只有你在的地方,它才会变回滚烫’。”随后又笑着评价,“宵宵姐,我看着不像是家书,倒像是情书。”

  “情书?”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评价,或许也是因为我极少拿给别人看。

  “你这孩子,胡说什么呢。”

  明台吐了吐舌头,把信折好递给我,也没有再多看什么。

  细细想来,哥哥写这封信时的年纪和现在的我差不多,那时的他又是经历了什么才能写出这样的话呢?

  这一晚,明小姐也顾不得教训明台了,她亲自给我上药又给我道歉,还责备自己下手没轻没重,伤了外科大夫的手。

  对于一个手术大夫来说手固然重要,可只是些皮外伤也无伤大雅,我也没有明小姐想象的那么娇气。

  这些我都同她说了,可她偏说我在逞强,她还说她是真心把我当成亲妹妹看待的……

  8.

  1938年的新年前夕,苏姐姐突然到医院找到了我。

  她的神情很复杂,十分着急,也十分不安,但却又犹豫不决。

  “苏姐姐,出什么事了?直说就好。”我给她倒了一杯水,并坐在她的面前。

  “宵宵……”她的声音压得很低,似乎很怕别人听见,“姐姐想请你帮忙,帮忙救个人……”

  救人?

  按理说这种事情没必要特意跑一趟,直接把人送过来就好,除非……她要我就的人不能到医院来……

  自11月淞沪会战结束以后,上海就完全落入日本人手里,我亲眼见证了什么叫横尸遍野,什么叫血流成河,无数抗日志士倒下,我拼尽全力将他们救起,他们继续冲向前去,却还是再次倒在敌人枪下,第二次,我也无能为力了……

  每当这个时候,我总是会想起明先生的话,他说他会让我去前线,都到了这种时候我还在医院里,我学医的价值又是什么?

  我救好了他们的身体,真的就救活了他们吗?

  日本占领上海后,就开始大肆捕杀抗日者。共党,国党,无党派人士无一幸免,苏姐姐想让我救的人,大抵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吧。

  我没有犹豫,马上沉声问“人在哪儿?”

  “跟我来。”

  我快速收拾好东西,并跟着苏姐姐出了医院,一路上走街串巷,终于在一间茶馆前站定,我一路跟着她走上楼,一位面向和蔼的老者早已等在那里。

  “黎叔,这位是恩济医院的王宵大夫,宵宵,这是黎叔。”

  我同黎叔互相致意后开口问“伤员在哪?”

  他似是没有料到我会这么直接,在有一瞬间的错愣之后,马上调整回原来的状态回答:

  “伤员有两个,我们暂时只有一个大夫,重的那个已经开始接受治疗,另一个相对之下较轻,但是即便是较清却还是很严重,苏大夫一个人还是无法完成。”

  “好,我知道了。”

  凑巧的是,那位轻伤员我也认识,是十几年前曾有一面之缘的郭先生。

  那时我年纪太小,这么多年来容貌和性格也有了不少的变化,我与他原本就不熟,当然是认不出我的,但是他的面容却没有太大的改变,所以我一眼就认出了他。

  他是哥哥的副官,哥哥死在战场上,我其实很想知道他是怎么回来的。

  但这句话我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。

  枪伤并不是小事,给他处理好也已经是半夜三更,嘱咐了他几句之后我就收拾东西准备走人了,毕竟如果被其他人察觉也是一个不小的麻烦。

  “医生,你的名字是……”

  他突然开口跟我说话。

  我并不打算与他相认,于是轻飘飘回了一句“这不重要。”

  “你们这些医生口风竟然比我们还紧。”郭先生憨憨地笑着说,我也顺着他的话头随口问了一句“是吗?你们是谁的人?”

  “军统。”

  他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,我根本没打算得到答案,于是乎我不禁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看他,他笑得依旧很憨厚,甚至怕我不知道又补了一句“在湖南黔阳的军校。”

  “?”

  震惊过后,我面不改色继续收拾医药箱,半开玩笑说“这个军统的军校也欢迎我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吗?”

  “那里的每一个人都是精英,你也是,所以我觉得你没问题。”

  “谢谢你给我这么高的评价。”我合上药箱转身向他挥手告别,“后会无期,郭先生。”

  “等一下……”

  郭先生叫住了我,只听他又问“医生,处长怎么样了?”

  “处长?”我才反应过来是另一个重伤员,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,一句话还没有经过大脑就脱口而出,“那是你的新长官?”

  问完这话,我和他都愣住了。

  不过他作为一个轻伤员都成了这样,那个重伤员的情况估计更糟吧,但我不想去关注这个问题,只是回了一句“我不知道,再见了。”

  我承认我是带有一点情绪,换做平常我一定会去看一眼的,可这次却没有。

  郭先生的长官……原本是哥哥才对……

  这件事了结之后,我特意请了几天假去法国见明先生,我好像突然找不到学医的意义了,而明先生也是如往常一样料事如神,他知道我想问他什么。

  “一开始你为什么想学医呢?”

  “救国,救人。可是现在我才发觉这根本没有用,我救得了他们一时,却救不了他们一世。”

  “你觉得你自己很伟大,能救得了所有人吗?”

  “不是……我如果拿起枪,所贡献出来的价值,一定比现在要多得多。”

  “我一开始就告诉过你,学医也可以战斗,只是你的武器是手术刀,不是枪。”

  “可我愿意放下手术刀,只拿枪。”

  “你哥哥不会希望你这样做的。”明先生认真的看着我,我一时没有办法回答他的话,于是他又继续说,“没有一个做大哥的,愿意把自己的弟弟妹妹往枪口上送,如果你哥哥还在,他也不希望你有生命危险。”

  “不会的。”我坚决反驳了明先生的话,“哥哥是一个满腔热血的抗日者,他不会为了自己的妹妹而放弃一个战士。”

  见我如此坚持,明先生反而会心一笑,我这才明白又是他在故技重施,嘴上说着反对,实际上心里早已有了安排。

  “战斗可以,但是不必放下手术刀,我为你找了更适合你的位置。”

  “什么位置?”

  “敌后。”他看着我的眼睛解释。

  “你需要以你的面孔伪装在一群乌合之众里面,现在的你已经是上海有名的外科大夫了,未来的战争会有很多,日本人少不了去找你,你是最适合打入他们之中的人。”

  我这才明白明先生一开始的用意,拒接门诊只是为了让我更容易被注意,更重要的是吸引日本人的注意。

  “但在此之前你还需要接受一些训练,以校医的身份,在军统特工训练班里面接受训练。”

  “军统?”

  “是。”

  “为什么是校医?”

  “这个身份比较好接受,往里面塞人也容易,来——”说着,他从抽屉里掏出一张纸递给我,里面写的都是地名,“选一个吧。”

  我找了一圈,唯独没有找到我想要找的那一个。

  我把名单放下,一脸正经地说,“我想去黔阳。”

  “黔阳?”

  这是我为数不多看见明先生的慌乱,我不知他为何而慌,只是感觉他似乎不太愿意让我去这个地方。

  “你……怎么知道黔阳也有一个军校?这份名单上可没有写。”

  “一个朋友告诉我的。”

  又是许久的沉默,沉默过后明先生似乎是下定什么决心一样,点头回应“好……我答应你,你说去黔阳就去黔阳,今年春节过后我会安排人去接你,你好好陪陪大姐,我会跟她说你回法国深造。”

  “多谢明先生……”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未完待续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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